每年清明给父母上坟扫墓,静静站在母亲墓前,看着碑上母亲慈祥的遗容,心里总有许多话想对母亲诉说,可又不知从何说起?烧完一叠叠纸钱,凝望渐渐燃尽的香烛,跪拜磕头时,轻声叫一声妈妈安息!眼泪花花地又匆匆离去了,可一路上心却不安……
六年前,去了湖北武昌父亲的出生地,写了(老家情)一文,心里对父亲的怀念,得以释怀!可母亲离世已八年,我却一字未写,这也许正是我心里的不安之结!母亲在我的世界里是最伟大的,是最值得我挥之笔墨的。
二零二二年清明之际,提笔撰文,感恩母亲生养教育之恩,愿文变成窜窜音符,腾云升天,母亲倾听,含笑九泉……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已上初中的我,还没出过远门,心里一直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,那怕只是跨出土生土长的贵阳,去周边县份转转也可,这成了我儿时的小小愿望。
一天晚上,我刚做完家庭作业,母亲对我说:“满儿,你不是想去外县玩吗?”
“是的,很想去!”
“那你做完作业,早点睡觉,明天我带你去惠水!”
“妈,惠水远不远?去那里干嘛?”
“我们菜场要买猪,惠水的猪种好,明天是那里的赶场日,卖猪户多,便宜挑选。”
“嗯!”我立马脱衣上床,因心奋!子夜才渐渐入眠……
没睡上几小时,母亲就把我拍醒,叫我快点洗脸刷牙,做好出门的准备。
还没一支烟的功夫,就听到了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声,随后又是胡主任,胡主任的呼叫……
母亲在厨房传来催促声:“满儿,快去开门!”
我打开家的双扇形合门缝隙,细致一看:原来是母亲单位的同事何二伯,他笑容可掬地说:“小满,快去给你妈说:拉猪的车到了!”
我大声喊道:“妈,何二伯来了!”
母亲急忙从厨房出来,与何二伯打招呼!
我跨出家门坎,见门口左侧停着一辆大车,一个人影蹲在半敝开的驾驶门旁抽烟,我猜想他可能是本车的驾驶员,黎明前的黑暗天色,我看见他手上香烟的燃烧点,却看不清他的面容,我小心小意的向车头位置走近,才看清楚驾驶员是一位中年男人,我热情的对他说:“师傅,您是拉猪的吗?”
他微笑道:“小崽,你是谁家的?”
“胡主任家幺儿!”一幅神气的口气说道!
他没在乎我的神气相,立马起身客气地说:“我是来接你妈的,你上驾驶室来坐座。”话音未落,他敏捷地蹬上驾驶室打开了室灯。
这时我才注意到:这是一部崭新的解放牌汽车,我兴奋的爬上了驾驶室,好奇的东看西看……说实话当时那个年代,解放牌汽车乃是我们国家最好的货车,像我们家境穷的孩子,能座上驾驶室体验体验,真感荣耀!我也算头次体验了。
师傅见我座上驾驶室的馋相,微笑道:“你是头次座解放牌的驾驶室吧!”
“嗯!”
“今天,你就座这儿,你妈们要去惠水拉猪,车要开几个小时,让你座过够喽!”
我高兴得连连点头,那幸福劲别提了……
“满儿,你快下来,让何伯伯坐驾驶室。”
我很不情愿地从驾驶室下来,自言道:“屁股还没坐热,就被老妈叫了下来,心里好窝气”,但何伯伯是老人,又是母亲的好帮手,心里尽管生气,也不敢吱声,否则,今天的惠水之行,肯定泡汤了!
我转到车后,何伯伯用力扶我腰杆一把,我上了车厢,见厢内已有两个伯伯和两个叔叔,安然地坐在车厢内的条凳上吞云吐雾,好在黎明的清风吹拂,没蓬的露天车厢聚集不起浓密的烟雾,否则会呛死我也!心想:母亲单位女多男少,男女比例是1比20,怎么今天这些宝贝倾巢出动?一个阿姨也没配啊!疑惑之际,忽见母亲已上了车厢,车缓缓开动了。
天刚蒙蒙亮,清晨的微风迎面吹来,我感觉脸淡丝丝冰凉,也像车上的伯伯叔叔一样,我蹲在车厢左角避风,脑子不停的转动,何伯伯座驾驶室无可非议!他老人家不光是母亲工作上的好搭档,而且我也非常敬重他,他特像前越共总书记胡志明先生,瘦长的脸形,长长的须胡,可亲可爱。但母亲是城基菜场的业务主任,第一把手,统帅一百多号人的领导,怎么不坐驾驶室?非要与我们同座车厢?我有些迷惑不解?
车行驶半小时后,进入了郊外,车速越来越快,母亲一直站在车头后的中央位置,两手掌紧握车厢高边围栏,迎风竖立,大风吹飘起她浓密而黑亮的短发,那一刻,母亲伟岸与坚韧的形象,深深印入了我的心灵,至今难于忘怀;可笑的是自己当时却躲在车厢角避风,回想此事,我简直象个懦夫!
车速突然慢了起来,车厢里开始摇摇摆摆,我有些头晕目眩,恶心想吐,我问旁边的叔叔目的的还有多远?
他说:“早得很!还有两个多小时。”
我痛苦地摇摇头,叹气说道:“我的天哟,真不该来!”
这位叔叔笑道:“满幺,现在的路多是碎石泥路,路面有一些凹凸不平,车会有些摇摇摆摆,等过了县城后,还有一段泥土烂路,那车颠簸得更厉害,你更受不了啰!”
这位叔叔的一番话,让我张目结舌,晕车的难受,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?摇头叹气真不该来……抬头观察一下母亲的状态,她身姿依然在原位竖立,唯一改变的是她浓密乌黑的头发安静了……真佩服母亲的身体素质,她也是接近五十岁的人了,可一点晕车的感觉也没有,反之恰是少年花季的我,却晕得一塌糊涂……
“满幺,你妈挺厉害的!每次来惠水拉猪,都与我们同座车厢,从不坐驾驶室。”这位叔叔敬佩地说道!
“小满,你妈是我们城基菜场的第一把手,可从不搞特殊化,拉猪与我们同座车厢上,算小事一桩,更厉害的事?你还不晓得啰!”
什么是更厉害的事?我晕车而产生的低落情绪,瞬间被伯伯的一句话,一扫而空,急不可待地说道:“伯伯,我真不晓得!你说来听听?”
伯伯深吸了一口气,严肃而凝重地说:“每年从开春至深秋:贵阳各种季节性蔬菜陆续成熟,你妈都会带着我们去乌当,新添寨,罗甸等贵阳远郊的农村去大量收购,保证我们城基菜场有足够的新鲜蔬菜供应市民,每次收购的蔬菜装车数量都严重超载,超过货车高边围栏的部分蔬菜,只好用麻绳索横竖绑定,以防车行驶途中颠簸抖落,但你妈依然不放心,坚持要座在堆得八丈高的蔬菜上守候,我们说这样太危险,她说:在顶上视线好,一旦车上的蔬菜抖落可立即发现,停车拾回避免经济损失,但押车的人座在驾驶室,观察不了车厢上堆成如山的菜,菜途中抖落都不知道啊!”
“可伯伯,人座在高耸的菜堆上,车颠簸起来,人摔下来何了得?太嘿人了……”
“小满,你妈是头,说一不二,我们说千遍理由也是废的,终得执行!但她又不让我们坐,把最危险的活留自己干。”
“满儿,伯伯叔叔危言耸听,没那么可怕!我押了多年的车,从未摔过!”
“伯伯,你们多跑一趟不是得了,非要超重超量装车干嘛?”
“小满,这个道理谁不知道?我们菜场是集体所有制,自负盈亏,租货车要付人家费用的,是要打入成本的。”
我愣了一下,似懂非懂伯伯说的这些经济学术语,我说:“伯伯,那么今天你们去拉猪,跑这么远的路程,租车的费用不少啊!”
“当然不会少,但我们一分钱也没付啰!”一直没吭声的两位叔叔伯伯神秘地笑了起来……
我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?云里雾里……
伯伯拍拍我的头说:“小满,都是你妈有能耐!这辆拉猪的解放牌新车,是贵阳火电二处的,他们单位伙食团吃的蔬菜和豆腐,都是由我们菜场供给的,是你妈顶住压力特批的!尤其是凭票才能购买的豆制品,按月定量供给他们单位,才建立这种友好的互帮互助关系,否则,人家二处的驾驶员师傅怎么会起早摸黑,远山远水的为我们单位拉猪呀?”
我一下明白了这种特殊关系户,拿现在时髦的话来说:叫人脉好!
现今,我们城里市民吃各种各样的蔬菜与豆腐,都可去各大超市,菜摊任意选购,可七十年代初,市民吃饭穿衣样样凭票,社会物质极为短缺,当然,萝卜白菜不要票,但想吃上油菜,花菜,韭*等上品细菜,就不是那么容易了,像豆腐属于紧俏食品更不用谈了,没有豆腐票你休想买到,有钱也买不着!那年月,我们想吃一顿水豆腐,天蒙蒙亮就得去菜场豆制品车间直销售点,排上几小时的长队才打到。那时,我虽然还不满十三岁,但儿时亲身的那份苦日子经历,至今记忆犹新……
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后,已到达惠水县,天已大亮,泥泞而凹凸不平的泥巴路,车颠簸十分厉害,我大口呕吐,眼泪涌出,难受死了……
母亲见我晕车成这样,一边扶我站立起来,一边说道:“满儿,你别老坐着,起来看看车厢外的风景,吹吹山风,你的晕车会好些。”
果不其然,车纵然颠簸得凶,但车外近处一块块绿茵茵的稻田,远方连连绵绵的青山,瞬间,烦心难受的晕车心情好多了,怪不得母亲站了两个多小时,依然还精神抖擞的啊!
我高兴地说:“妈,惠水的稻田太大了,比太太的家乡老阳关的稻田还多还广。”
“那当然!惠水是种植水稻的县份,他们种的大米又香又糯,惠水米是出了名的。”
“妈,赶场时,我们买点回家煮来吃!”
“一粒也买不着!大米是国家统购统销品,哪个农户敢卖?抓着就是投机倒把分子,要被拉进派出所关起的。”
“那你们单位买猪又可以?”
“我们买猪,是以单位的名义来买的,打有单位证明,否则,也不行!”
上午十点过钟终于到了惠水赶集的地方,可我的双脚又酸又麻,没与母亲们去集上买猪,乖乖与驾驶员师傅呆在驾驶室休息……
中午母亲与同事们拖来七八头猪,这些猪儿瘦精精的,毛长嘴尖,但个头倒不小,伯伯叔叔们七手八脚,将一头头装进麻布口袋往车厢里送,狂躁不安的猪儿,在车厢里蠢蠢欲动,嗷嗷嚎叫!恐怕是关在口袋中,暗无天日,失去自由之缘故,有些歇斯底里吧……
我在想:与这么多猪儿同在车厢道热闹,可一旦它们打浑起来怎么了得啊?急忙问身边拖猪装车累得满头大汗的伯伯,怎么不带铁笼子来装猪呢?非要用麻布口袋来装?
“我们来县份拉猪,都是这种方法,具方便又省钱,做铁笼子虽然能较好的固定车上的猪,但成本高呀!今后我们菜场发达了,买一辆拉猪车。”伯伯自信地说道!
一旁的叔叔冷笑道:“张伯,您说得道容易,铁笼子都舍不得买
还想买大家伙,天方夜谭!”
说话间,母亲提着一篮子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,幺喝大家围拢来吃,一人发了一包榨菜,一会功夫,篮子就见底了……
下午三点来钟,我们的拉猪车向贵阳赶路……
七八头猪几乎塞满了车厢内百分之九十的空间,伯伯叔叔们分头占领车厢的四个角,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姿态。果然,当路况差时,车颠簸十分厉害,厢内的猪儿狂躁不安,四处翻滚。伯伯叔叔们迅速压住骚动得特别凶的猪儿,生怕它脱彊翻出车外,甩死于公路中。
一路反反复复折腾几次,母亲与叔叔伯伯们累得满头大汗,直喘大气,我终于明白了,母亲为什么来惠水拉猪,要选男同志,而不要女同志的原因啊!拉猪活从选猪装猪运猪,都得要耐力与体力,否则,难以搞定这些调皮的黑毛牲畜啊!当猪儿平静下来时,我问母亲,您们怎么不买小仔猪?
母亲说:“这些猪叫架子猪,二三月份买起,喂上八九个月,到年终就可杀上二三百斤的肥猪了,每个职工就可分得七八斤肉吃了……”
母亲的清晰介绍,唤起我许多往事记忆:每年的年终,母亲单位都要分一大块新鲜肉,外婆麻利地炖上一大锅肥瘦兼容的砣砣肉,满屋肉香飘散,全家放开肚子快乐吃了一顿,剩余的一部份肉,外婆巧手腌制成腊肉,留着春节吃啰!在那个物质极为贫乏的年代,谁家能饱尝一顿鲜鲜肉吃,真可让你回味无穷,记一辈子啊!人均一月发一张肉票,一张肉票只可买半斤肉,半斤肉吃一个月,平均一个星期吃一次,连二两肉也没吃着,咔咔牙齿吧!一次傍晚,母亲还未下班回家,父亲叫我去母亲单位看看,当我来到母亲单位时,已空无一人,我摸入黑黝黝的,四处敞开的蔬菜蓬中,连连喊了几声,也未有人回音,紧张之际,一束电光射向我的脸上,我立即用手掌遮捂脸庞,挡住电茼光线的照射……
“你是谁?来此处干啥?”
我吓坏了!不知怎么回答?
也许他发现我是个小崽,疾步走到了我的跟前,我见是个带红袖章的老头,急忙说:“您是菜场值班的伯伯吗?”
他没有回答我的话,而是用手电茼来回扫射我的身前身后,以判断我是不是借夜色的掩护,摸入菜蓬来偷菜的小偷?
“伯伯,我是来找我妈的!”
“你妈是谁?”
“胡主任!”
“你这小*,怎么不早说?”
“伯伯,您用手电筒突然直射我的脸,我都不知您是谁?吓死我了!我怎么说话呀?”
伯伯放低了嗓门,小声说:“你妈在豆腐车间杀猪,今晚回不了家了,你快回去吧!”
我走出了菜蓬,没听值班伯伯的招呼!拔腿向豆腐车间跑去……
去妈单位的豆腐车间要经过一条长一百多米,宽两米多的巷子,巷子未设照明灯光,黑不溜秋的,白天通此巷子道无所畏惧!可一到晚上,除了豆腐车间上夜班的职工外,几乎未有其它人通行此巷子。我极力暗示自己的思绪,别去联想关于巷子里曾发生的种种传说……疾步通过了阴森森的巷道,当我走出巷口才感觉自己的后背,已是冰凉凉的虚汗,奇怪的是我在通行巷子过程中,并没有听到大哥哥大姐姐们所说的鸭子*叫声,而只是断断续续的猪儿嘶吼声,要不然真会吓坏我的小心脏啰!必定我是一人独行,而大哥哥大姐姐们是黎明前的黑暗,三五集群一起通巷,前往豆腐车间排队打水豆腐啊!但我还是相信他们说的鸭子*叫之事!一人之说难免有编造之嫌,众人之说必有可信之度嘛!成年后,当我再回忆此巷中鸭子*叫的事时,明白了什么鸭子*叫?纯属一些不安好心的社会闲杂人员,躲在暗处假装鸭子乱叫!谎言鸭子*!以恐吓凌晨去豆腐车间排队打水豆腐的人群。
从黑暗的巷子走入灯火通明的豆腐车间,我狂跳的心速渐渐慢了起来,母亲见我惊*不定的样子,责问道:“满儿,黑黝黝的,你来豆腐车间干嘛?快回家去!”
“妈,老爸见您天黑了,还未下班回家?不放心!叫我来菜场看过究竟?听值班的伯伯说您在豆腐车间杀猪,我就过来了!”
“胡主任,小满来都来了,让他吃完宵夜在走嘛!”
“伯伯,我吃了晚饭的,我参观一下你们杀猪,一会就回去!”
一位叔叔悄悄对着我的耳朵神秘的说道:“满幺!夜宵有肉嘎嘎吃,别走了!”
叔叔这一说,让我垂涎三尺,连连点头,不顾母亲的劝阻,在豆腐车间独自参观起来……
先入我眼球的是一头横躺在离我八九米远的黑毛大猪,旁边站着一位伯伯,他手握远比匕首长得多的杀猪刀,胸前的象皮围腰还流淌着深红色的猪血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庞大的黑毛猪体,像是在观察该猪是否断气?
我走近一看,大猪肚子还在颤动,还在抽搐,喉咙还在滴血……
另一面的两位伯伯,正在相互配合刮猪毛,一会功夫,一头大黑猪的毛刮得干干净净,硕大壮实的猪体露出白生生地皮肉,他们三下五除二麻利的分解了猪体的各个部位。
母亲领着两位年青的阿姨挨一挨二的把伯伯们分解出的一块块鲜肉,挂钉编号排列……
我不解的问母亲,怎么还要把一条条鲜肉编号?
“满儿,你不懂!猪的各个部位的肉吃味与品质不一样,职工们有些喜欢猪头猪脚,有些喜欢前腿肉,有些喜欢梅子肉,而猪的各个部位的数量是有限的,众口难调。如果我们的分肉方式忽视这些问题?让职工自由选择,无疑会乱套。只有预先将每块肉编号,职工抽签提号,对号取肉,还会有什么意见啊!”
“妈,我听懂了!抽签公平是公平,就是太麻烦了,您们单位一百多个人,豆腐车间空间又窄,四处都得挂满条条肉,像游戏猜谜似的。”
“胡主任,太细心了!不服不行!”一位阿姨真诚的说道!
“小王,我们麻烦一点没关系,一年分一次肉,尽量让职工满意嘛!”
母亲把伯伯分好的最后一块猪肉挂钉完后,已是晚上十二点钟了。她依然没休息,连忙开始马不停蹄的做夜宵。见母亲又是炒猪肝又是炒肉丁等几大盘肉菜,我馋嘴道:“妈您炒这么多肉嘎嘎,我今好好吃一顿!”
“满儿,不是炒给你吃的,这几位伯伯叔叔阿姨忙了半天了,一分钱的加班费也没有,杀猪打杂活又脏又累,炒点肉菜犒劳犒劳他们。”
“嗯!我不吃!”翘起嘴蛮不高兴的说道!
可那天晚上的夜宵,伯伯阿姨却夹了好多肉菜给我吃。多年过去了,我依然常回忆起那次丰盛的杀猪饭。当然,母亲在单位主张买猪,养猪,杀猪,分肉,改善职工生活,为职工谋福利之事,也受到一些莫须有的牵连与追责。在那极左思潮泛滥的年代,难免惹起同行系统左派人员的眼红,他们暗中向蔬菜公司领导打小报告,正值文革火热时期,公司派人来菜场调查母亲,庆幸的是全体职工力挺母亲,避免公司一伙左派人员的凶恶批斗,批斗不成,却非要母亲写出书面检查。母亲从小未上几天学,何写深刻检查?可不交检查又无法恢复工作,无奈之举,母亲请来了一位有文化的叔叔帮忙写检查。一天我放学回来,见这位文化叔叔一边问母亲问题?一边拿着钢笔头敲打脑壳,一筹莫展的无奈相。我瞧见写字台上的信笺纸干干净净,一字未落,他来我都家两天了,怎么回事?看来他是写不好这份检查啰!也许母亲给他提供的素材,让他无法下笔……过了两天,我去给他冲茶水,忽见写字台上的信笺纸上,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几大张钢笔字,我高兴的说:叔叔你文化好高!写这么多字,我妈可过关了!
“满幺,你妈,根本没什么问题?是蔬菜公司那些造反派吹毛求疵,我只好瞎编一通,交卷完事!不然你妈交不了差啊!”
是啊!家里众多成员,就是妈妈的奖状最多,区的,市的,省的选进工作者奖状,贴满家的前屋后屋墙壁,妈妈会有什么问题呢?
由于文化叔叔的精明帮助,母亲的检查幸运过关,母亲终于闯过了人生最难跨越的关口,又踏上工作岗位,继续领导城基菜场的百号职工抓生产谋福利,把菜场的各项工作搞得有声有色,家里的奖状换了一轮又一轮,至到光荣退休。当我十八岁报名参*,*审人员家访时,见家中墙壁上贴满的奖状,感叹的说道:“小*,去部队后要好好向你母亲学习!立功受奖!”……
记得那次拉猪回到家时,天已黑尽,感觉十分的疲惫不堪,倒床一直睡到次日天大亮。
母亲离世八年了,每当静下来时,脑里总是浮现母亲在世时的身影,笑容,家内家外忙碌的样子,尤其是那次拉猪与夜宵之事,让我终身难忘!它折射出母亲一生无私的情怀与胆识,人品与为人,责任与担当,让我一生受益匪浅,回味无穷……
母亲九十纪念照片(母亲享年97岁)这张照片是母亲九十岁妹拍的(母亲享年97岁)
(题外话:母亲九十高龄仍未一根白头发,头脑清爽,眼尖耳灵,还可穿针引线,缝缝补补,不可思议?真的很神奇……)